个销云 个销云 个销云

段华 | 我和张贤亮有个约定(下)

文章发布于:2022-05-21 11:16:49


图为张贤亮


      “到了,这就是《牧马人》中许灵均和秀芝住过的土房。”导游又一次把我拉回现实。原来我们走进了一片颇具西部地域特色的外景拍摄地。当年谢晋就是在这里,把张贤亮的代表作之一《灵与肉》以《牧马人》为片名搬上银幕。张贤亮在这部作品里,以冷峻的剖析,哲理的思考、优美的文笔和滚烫的激情,入木三分地描写了一代知识分子精神上的挣扎和肉体上的折磨互为重迭的生存矛盾与危机,正如他描绘自己因一首诗而被打成右派,继而升级为“反革命分子”而身限囹圄,在劳改队历尽苦难,改革开放后平反昭雪重返文坛的经历——“在苦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溶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张贤亮并没有因为“皮开肉绽”而放弃社会良知的灵魂坚守,他在近乎绝望的境遇中发现劳动之美和普通劳动者身上的人性之美,他用在一定时段内显得颇为稀缺的真诚,写知识分子在与勤劳朴实善良醇厚的劳动人民结合的实践中,尽管肉体陷入炼狱,而灵魂得以升华的故事。展示伤痕只是过程,积极疗伤才是目的,这也许就是张贤亮有别于其他“伤痕文学”作家的根本原因。

 

图为张贤亮寄给段华的明信片  


      想到伤痕,思绪再次飞回19年前的洞庭湖畔。 


      张贤亮下榻的房间,我诚惶诚恐地双手奉上拙作《壮哉洞庭——1996岳阳抗洪救灾大写真》。

 

     “谢谢,我正要看你这本书!”


     翌日清晨,我去陪几位作家早餐,刚走到炮台山宾馆大门前,张贤亮大步朝我走来,紧紧握着我的手问:“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我有些诧异:“张老师,我没受伤呀!”“前年抗洪抢险,你不是在决堤口抢救一名落水的灾民时,手被绣铁钩刺伤了吗?张贤亮一口气说完这个长句,一双锐眼关切地直往我两只胳膊上看。“喔,早好了!”我撩起右胳膊衣袖展示伤痕。张贤亮仔细察看,说:“伤疤,是男人最美的勋章!”他声情并茂,一脸严肃,俨然在朗诵诗句。“您怎么知道我受伤的?”我既感激又诧异。“你的《壮哉洞庭》告诉我的。昨晚我把你的书一口气看完了!”我差点没站得稳:“20万字呀,您睡觉了吗?”“一夜不睡没事, ‘岳阳希望在水,忧患也在水……’‘这是一场世纪罕见的灭顶之灾,这是一场气壮山河的生死搏斗,这是一部感天动地的英雄史传,这是一曲振聋发聩的慷慨悲歌!’”“这您都记得?”“记得记得,还有‘长江有情起歌声’,还有‘站在两个世纪的交汇点上’,有气势,有情感,有人性光辉,有哲理思考。”早餐时,张贤亮夸得性起忘了举箸。“谢谢老师鼓励!今天,我们去华容。”

 

图为作者段华在西部影城留影  


      “段先生,掉队了!跟上!”导演姑娘的嗓子有点像张艺谋电影里的九儿,直往人心里钻!

 

      对,这里就是九儿的女儿红作坊,那硕大的酒坛敞开大口,好像在对天诉说世道沧桑。导游说,1961年的一天,张贤亮在劳改队时偶然来到这个古堡,当时古堡已越过抵御从贺兰山策马进犯的部落而设置的军事戍塞而演变成牧民的羊圈。张贤亮的心被这里的荒凉粗犷、雄浑古朴所震撼。就是那年惊鸿一瞥,注定为这座古堡赋予了时代的生命力。1993年,张贤亮以70万美金的外文版税为投资,开筑东方好莱坞之梦。他曾说:“我的小说是平面文学,西部影视城是我创作的立体文学。”好莱坞出卖奢华和科技,西部影视城出卖的是“两座古堡,一片荒凉。” 


      “张贤亮说他领着一群泥腿子玩文化,这里不少农民抬轿子,做马侠,在这里脱贫致富。张贤亮和‘泥腿子’感情很深!”导游的这段话不是从文本上背下来的,而是发自心底的由衷赞叹。


      张贤亮对农民的亲情,我也是见证者!


      19年前赴华容采访,我提出先去县委宣传部,张贤亮说“节约时间,直接去大堤!直接去找一线军民。”

 

图为《壮哉洞庭》


      在号称“万里长江第一子堤”的洪山头长江大堤上,张贤亮像抚摸他的镇北堡黄土壁垒一样抚摸着那堵长达7.7公里,超出堤面两米的子堤。抗洪军民用袋装的砂石和不屈的信念垒起的这道子堤,顶住世纪惊涛,忠诚地护佑百万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度汛。看着从三峡方向奔泻而下的滚滚长江,再看看身边皮肤油黑发亮的抗洪部队官兵和当地干部与农民,听着惊心动魄的讲述,张贤亮热泪盈眶,几次掏出纸巾擦泪。

 

      “人在堤上走,水在头上流!”这道大写在长江抗洪史上的英雄景观,后来出现在张贤亮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报告文学《挽狂澜》里,时任国家抗洪救灾指挥部总指挥的国务院副总理温家宝读完这篇力作,感慨不已,几次表扬作者张贤亮,也表扬文中写到的“长江第一子堤”奇迹的创造者。 


      就在这条子堤上,我陪张贤亮巧遇华容洪山头镇101岁老人谭冬生。半个小时的交谈,张贤亮一直紧握着老人的手,听老人讲清末、民国的洪灾泛滥的悲惨故事,讲今天抗洪军民的惊险传奇。张贤亮静静倾听着,像儿子聆听老父亲的唠叨,唠叨中有百年的涛声回响,有作家与劳动群众心律的共振同频。


      长江的涛声还在脑际轰鸣,一阵嘚嘚马蹄声敲响了我的耳鼓!原来是一队游客组成的马帮潇洒驰过。我又一次从1998年的江南回到塞上江南宁夏,梦游般地行走在古堡的沧桑与喧哗之中。远远看见张贤亮挺拔俊朗笑容可掬的巨幅肖像,我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我的心幕又回放起19年前在安乡县委招待所大门口那刻骨铭心的拥抱!


图为张贤亮纪念馆内一角  


      按常规在华容县完成岳阳市域内采访,我便可与中国作协采访团作别,但我还是执意将他们送到邻近的常德市辖内安乡县,为的是多听听张贤亮先生的教诲,哪怕是多一分一秒,多看他一颦一笑!零距离地感受在厄尔尼诺现象光顾的大背景下,一位杰出作家对人类生存、人民生命的尊重与关注,对劳动人民的热爱与敬仰,对苦难和人性的观照与思考。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作别大师,伸出右手,张却伸出双臂抱住了我,近乎一米八的他俯身拥抱一个平庸之辈的姿势,是一张永不褪色且永不降温的历史照片,可惜当时无人抢拍,但这个珍贵镜头却恒久地显影于我的心幕之上。


      “我们约定了,欢迎你到宁夏来,到镇北堡来,我们不见不散!”张贤亮声调不高,但足以令我心灵震颤! 


      今天,我来了,带着19年的思念,带着洞庭湖的问候,但是您却走了,2014年9月27日,您安详地走了……


      “快跟上,晚了就来不及看张贤亮纪念馆了!”同伴在好心地催促。


      “不看了!”腿像突然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了。近“乡”情更怯!我不敢去触动心底那一根脆弱的弦,我太脆弱了!就其心理之强大而言,也不敢望张贤亮项背!他作为改革开放后中国文学的拓荒人,一只手捂住尚未愈合的伤口,一只手却在新时期文学的荒原上耕耘播种,让读者透过特定历史时期的灰暗,看到人性的亮色,感受黄土地顽强而永恒的生命力。


      “不见不散!”亲切的呼唤仿佛环绕立体声一般响彻古堡。


     “我来了!张老师,学生看您来了!”我作了个深呼吸,大步向张贤亮纪念馆走去。



作者|段华

图片来源于网络


-END-


微信扫码

分享文章素材

建立自己的品牌素材库

立即体验

相关文章

更多文章

相关文章

拼命加载中...
已经到底了

提交成功

我们会尽快联系您

我要合作

申请免费试用

您的称呼:

公司:

您的手机:

验证码:

期望合模式:

详细需求:

立即体验